发布于：河北省
原标题：唐辉吉 | 纪实摄影揭面纱——论美国著名摄影师海因拍摄《美国童工》的传播力量
美国著名纪实摄影师刘易斯·w．海因(Lewis Hine，1874—1940)，一辈子摄影倡导人文关怀。生前，他拍摄的系列社会纪实摄影作品《美国童工》，闻名全球。海因实践社会纪实摄影认为:“摄影不应当仅仅为了美，而应有一个社会目的。要表现那些应赞美的东西，也要表现那些应予纠正的东西”。深刻地阐释了摄影观看与表达，并非在于审美事物与颂扬政绩，而是在于调查人与社会的关系，用摄影媒介去证实出现的各种事物，是否存在着有危人类社会的利弊，成为摄影师观察、思考、监督社会的一面镜子，使更多的摄影师明白，坚守纪实摄影并非在审美中落入内卷，而是擅长揭开社会黑暗中的面纱，促使人类走上“世界文明”助一臂之力。
刘易斯·w．海因 摄
观察发现，寻找聚焦特殊人群
1874年，海因出生在美国威斯康辛州一个贫困家庭，从小喜欢绘画艺术。他通过上夜校，系统性地学习素描，从中获得艺术教育。年满18岁，他父亲遭遇一起重大事故当场殉职。
海因失去父亲，家庭经济变得贫穷。为了减轻母亲养家糊口的重担，开始走向社会挣钱，一方面增加家庭经济收入，另一方面积攒资金供自己上学，被迫到劳动环境差的工厂做工，每天工作13小时也没怨言。几年后，海因挣钱买回一台照相机，从此爱上摄影。海因为实现摄影的梦想，感觉自己知识贫乏，为增加文化科学知识，先后到芝加哥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读书。学习期间，尽管学习很忙，没有放弃摄影。
海因大学毕业，回家到家乡教书。1901年，为了自己的前程，被迫背井离乡来到纽约一所学校当老师。为提升自己的教育地位，1903年他携带相机进入一所大学，从事高等教育工作，更加努力摄影实践。摄影教学，由于海因出生在贫困家庭，从小吃尽了许多苦，对贫困的生活体验很深。他当大学老师之后，教学地位与身份随之提高，但一直没有忘记用摄影再现贫寒。海因一边从事高等教育，一边手紧握相机观看思考世界，用心关注贫困现象予以曝光，并非将贫困表现得如何励志，而是将其作为自己体验生活的一种观看方式，将镜头对准社会底层里的特殊人群，记录他们艰难的生存状况。比如，海因教学常常鼓励学生，除了刻苦学习各科文化科学知识，还要努力掌握扎实的摄影基本功，要求学生走出校门到社会上去体验生活，重点拍摄反映人与社会、人与人的地位、城乡景观下的民生，作为教学践行社会纪实摄影的方向。其目的是，让学生拍到丰富多彩又有人情味的各类人文照片，通过校园的媒体平台向社会发声。
海因指导学生外出摄影，发现位于美国附近有座埃利斯岛，集中居住许多来自欧洲的移民。一向对新生事物特别敏感的海因，认为这些欧洲移民值得立项拍摄。至此，他经常去岛上拍摄欧洲移民，在岛上居住的日常生活及劳动情景。他在调查中发现，在这些欧洲移民当中，有少数人依靠剥削新来移民的劳动为生。富有正义感的海因，以悲悯的情怀努力拍摄他们的生活，表现出来的人物形象与画面内容，既生动传神，又特别怜悯。比如，海因拍摄的作品《正在寻找丢失行李的意大利家庭》，足以印证了上述观点。
据资料记载，1904年至1909年之间，海因拍摄出200多张优秀照片，通过媒体传播赢得影响，天赐良机地成为一名摄影记者。
《正在寻找丢失行李的意大利家庭》(Italian family looking for lost bag- gage)，埃利斯岛，纽约。 刘易斯·w．海因 摄
摄影聚焦，关注童工生存发声
著名纪实摄影师尤金·阿杰特，生前论摄影认为：“一张好照片就像一条好的猎犬默不作声，但又意味深长”。海因使用相机，历尽艰辛拍摄许多表现底层人群生存照片，具有人文关怀的视觉特征，恰到好处地体现了阿杰特论摄影的观点，让社会纪实摄影成为体察社会，关注民生的独特观看方式。
研究海因拍摄社会纪实摄影，发现他是最早的一位，拍摄欧洲移民抵达埃利斯岛居住的摄影师。继而又转入拍摄反映钢铁、厂矿企业里的工人，表现他们在特殊工作环境下谋生的过程中，意外地发现有不少童工在里面做苦力，决定拍摄这一现象作为新闻报道传播出去，并且定向送给“匹兹堡调查”机构供稿。与此同时，他还为一些文章拍摄插图方便传播，海因为在美国乃至西方国家，都享有盛名。海因性格顽强，擅长逆向思维，自从他发现美国企业，存在使用童工的现象，认为美国国内的企业用工制度，存在着没有人性的社会问题。于是，他全身心地投入拍摄美国童工，作为社会纪实文本环境人物肖像，决定为维护美国童工的人权发声。比如，1906年，美国企业大约有170万童工，在工厂、矿山、媒体、商业等企业里做苦力。其中年龄最小的，仅有3岁。针对这一现象，海因受美国国家童工委员会的委托，以童工委员会调查员兼摄影家的身份，深入各地工厂、矿井、街头调查拍摄美国童工做苦力的现象，以摄影的方式对外揭露。海因拍摄上述照片，传播较为频繁的童工肖像，有表现纺织机床边工作的男女童工。
以上的图片，刘易斯·w．海因 摄
1907年，海因参加“匹兹堡评论”活动，将自己的照片整理编辑好，通过展览及公开讲座和媒体发表，在美国引起强烈的反响，促成美国1906年新法律的通过(1908年初废除）。此后，海因又为法国、比利时和巴尔干半岛的红十字会工作，以职业摄影师的身份长期拍摄人与社会、工农业生产、商业与经济等方面的题材。
1908年，海因成为独立摄影师，有幸加入揭露童工问题的“国家童工委员会”，开始立项长期拍摄美国童工，关注内容涉及采摘绵花、报童、擦皮鞋、饭店、纺织厂及矿山里的男女童工等等。此外，海因为了将童工这一题材，做得更加完整成为一个系列，独自一人冒险进入西弗吉尼亚矿井和玻璃厂，包括印第安那波利斯罐头厂，拍摄报道童工闻名遐迩。
传播作品，迫使政府关爱童工
摄影观看，既要善于发现与挖掘，具有一定传播与历史价值的题材，又要明确自己努力摄影的方向，以真实的情感再现摄影的本质。
海因拍摄美国童工，其目的是通过长期关注他们的生存，揭露当时美国人与社会、人与宪法、人的身份、人的生存与命运、人与金钱，维系着不同而又复杂的社会关系，所隐藏的社会道德、企业文明、人性与宪法，存在善与恶的本质，以客观真实的图像，挑战美国政府和制定宪法的官员与专家，促使他们积极行动起来，站在以人为本的高度修改宪法的底线，在于较为完整性地尊重和保护人权，确保美国儿童的身心健康等问题，提出了自己独到的思考。
分析海因聚焦童工，源于因自家的贫穷，曾经为企业生产相依为命的往事。当他走上社会，从事教育和记者工作，看到身边的童工在企业做苦工，感觉企业使用童工存在危害儿童成长的问题，大胆呼吁美国政府彻底废除企业使用童工的制度，起到监督作用，对提高美国公民的社会福利、人身安全、经济发展和文明程度，沿着民主自由之路，实现民富国强，有着深远的现实意义。在此，海因拍摄美国童工在企业劳动，比较突出的莫过于再现，在街头为媒体卖报、擦皮鞋、棉花地里、煤矿场干活等方面的童工形象。这些客观而又悲怆画面，展现出当年美国儿童，为生存遭受折磨的悲惨世界。平实的视觉语言，展现了作者观看社会的同情心，让读者在阅读之中为之震撼而自然哭泣。
为论证上述观点，笔者将海因的摄影观看与表达，概括为以下三种关系，一、海因摄影观看童工的目的，在于通过影像调查童工的命运，依靠企业相依为命生存的合法性，通过摄影调查证明，每个童工家庭的贫困程度；二、摄影传播童工的真相，源于海因思考美国社会缺失社会福利，对社会底层人群中的儿童健康成长，缺乏人性关怀；三、传播童工照片，在于监督批评美国企业，实施用工制度使用童工的不当行为，对儿童的健康成长有百害而无一益。他希望美国乃至世界各国政府，分别立法实施保护儿童的合法权益，起到推动作用。
以上的图片刘易斯·w．海因 摄
改变现状，美国修改了劳动法
新闻与社会纪实摄影的传播价值，如果不关注人与社会、自然与生态、城市环境与污染等现象和社会问题，从而失去了新闻与社会纪实摄影的意义，即便是拍摄得更加完美，将是一种没有“纪实”性，又缺乏监督作用的伪纪实。其目的是，打着“纪实”的字眼忽悠社会，实则为了谋取个人名利，将“新闻与纪实摄影”表达方式，演变成一种以图像宣传，表现“荣耀”的“伪纪实”摄影。
摄影观看，不仅仅是一种客观记录，而且重在摄影师如何拍摄各种奇特的事物和现象，表达自己对事物与不良社会现象的感受、思考与看法，在表达自己的作品中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摄影智慧，对一个时代存在的社会问题提出批评、监督，让当权者警醒、思考并且接受摄影监督，组织相应的力量行调查、核实事实被传播的摄影事实，研究出台能够解决现实社会，存在的问题的可行性方案及法律条文，使摄影师反映出来的问题，对一个国家的改革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，还社会底层人群一个平等、公平、公证的生存之道，成为海因拍摄传播《美国童工》系列照片，赢得震惊国内外的影响力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海因经过多年深入拍摄童工，经过精心整理编辑之后，1909年出版了第一部反映《美国童工》的生活画册，全方位地展现了大量的童工，在艰苦和危险的工作条件下，艰难求生的生存状况，大多数童工为了求生，没有机会上学读书被迫打工，被定格下来的形象显得面色枯黄，营养不良，作品通过传播，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。1916年，美国参议员罗伯特·欧文和代表爱德华·基廷，看到海因拍摄美国童工的画册，经过思考讨论重新提出，关于颁布与实施保护儿童权益的法案，被众议院采纳并且通过了这一法案的成立，感动了美国第28任总统托马斯·伍德罗·威尔逊（Thomas Woodrow Wilson，1856年12月28日－1924年2月3日）,签署了颁发被称为“基廷-欧文法案”的意见。经美国国会通过出台第一部全国性童工保护法案——《基廷·欧文法案》。但该法案于1918年，被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推翻。直到1938年美国重新出台《公平劳动标准法》，对雇主使用青少年和儿童参与劳作进行了规定和限制，美国才建立起对童工的保护标准，美国国会最终颁布《联邦童工法》。从此，美国废除了企业使用童工的制度，确保了美国儿童的健康成长作出了划时代的贡献，成为新闻与纪实摄影史上的里程碑，从而印证了海因坚持纪实摄影，真正做到了“有志者，事竟成”的奋斗目标，成为世纪经典作品。自从美国出台法律禁止企业使用童工之后，世界各国也相继跟进修改劳动法，禁止企业使用童工。
事实证明，社会纪实摄影的强悍，在于摄影师善于用图像事实说话，以独特的客观视觉唤醒人们的良知，其目的是批评、监督社会和政府推动社会的向前发展。摄影观看与表达，只有这样的观看理念，才能拍出既有社会影响力，又能反复传播的优秀作品。如果一名摄影师，一辈子追求美的光影，表现出来的影像过于自我陶醉，缺乏视觉灵魂被读者视为“新沙龙纪实摄影”。摄影观看，如此定格影像，无法影响社会。
承前启后，摄影调查务实新政
学习与评论一位摄影师，主要研究他对摄影的认知高度与独特的洞察力，是关注社会底层还是颂扬政绩巴结权贵，然后再判断他的摄影观察、思考、拍摄的选题，具有怎样的观点赋予的价值取向。
纪实摄影观看与表达，要想拍出既有思考，又有历史价值和社会影响力的选题，除了善于在观察中发现一些，带有典型性、普遍性的事件（人物）及独特的社会现象、都是值得深入拍摄的好题材。比如，1929年，美国出现经济大萧条，富兰克林·罗斯福当选总统。罗斯福总统为了全面调查了解清楚，全国农业生产、农村经济及农民家庭生活与生存状况。1935年，美国政府成立了“农业安全局（英文缩写为FSA）摄影队”，被精心挑选的30名摄影师中海因被列入其中，全方位地用纪实摄影+文字文本，细心调查农村中的农民，经历了经济大萧条之后，美国农民的悲惨状况，让摄影师将农村、农业及农民所处的生活现状，让摄影队的成员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，将客观记录下来的真实影像公布于众。海因拍摄到一幅照片，表现两名儿童在乡村废墟上拾垃圾的场面，以及著名女摄影师多罗西亚·兰格，1936年拍摄的《移民母亲》，让读者阅读之后极为心寒。由此，美国农业安全局（FSA）摄影队，对罗斯福实施美国“新政”的改革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载入世界摄影史，被定义为自摄影诞生以来，是世界摄影史上，规模最大的“FSA纪实摄影运动”。
拾垃圾的儿童 刘易斯·w．海因 摄
著名女摄影师多罗西亚·兰格，1936年拍摄的《移民母亲》。
海因成为美国农业安全局（FSA）摄影队的一员，充分地证明他的摄影观看方式，倾向于观察现实生活，善于关注拍摄贫民的生存处境，决心用图像改变底层人群的生存状况，呼吁政府出台新政解决社会福利，才能确保儿童健康成长的合法权益。1936年，海因又被美国工作进步局看中，并且雇用为职业摄影师，使他离开了“农业安全局（FSA）摄影队”。1939年，纽约河岸艺术博物馆为他举办了一次作品回顾展，震惊美国社会乃至世界摄影界，为海因的摄影观看奠定了名扬天下的地位。
笔者研究著名摄影师刘易斯·w．海因，拍摄的《美国童工》社会纪实摄影作品，让我思考作为一名摄影师观看世界，是重在摄影观看与表达，是为了获取名利?还是通过用心拍出优秀摄影，通过传播获得名利双丰收?笔者认为，纪实摄影观看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将镜头聚焦于贫困人群，表现他们的生存状况，批评监督一些社会问题，表达出来的影像有着救济社会底层人群的心声。值得思考的是，作为社会纪实摄影，不应该追求以美取悦读者，更不能以拍摄贫困题材传播，作为一种励志故事,鼓励人们坚持贫困，对如何摄影才能成为一名很有影响力的摄影师，有着截然不同的摄影认知与观看立场，提出了深刻的思考。
纪实当下，功在千秋名垂青史
海因从事社会纪实摄影，只有付出没有回报。尽管他拍摄美国童工系列作品名扬天下，但是他与同一时代享有盛名的摄影师相比，沦为最贫困的一名摄影师之一。
海因进入晚年，由于摄影工作过度劳累与家庭贫穷，加上贷款太多无法偿还。1940年初，失去了自己的住宅。海因度过66岁，住进纽约一家医院终结了生命。海因去世后，虽然被誉为著名的社会学者，他辛勤的一生享有著名纪实摄影师声誉，但他为童工维权发声作为一生的事业追求，没有能力还清自己的贷款，无法享有优裕宁和的晚年生活，过早千古流芳令人遗憾。
如果说海因拍摄的童工，是一种极度同情美国童工的遭遇，不如说自从他的作品问世之后，成功地实现了挑战美国政府，包括权威的立法者思考立法出现的漏洞，从而实现了摄影聚焦底层民众的愿望。然而，海因拍摄传播童工系列作品，足以证明摄影师面对复杂的社会，拥有一双敏锐的摄影眼，看透了混沌而又贪婪腐蚀的国家，由于没有能让百姓享受优厚的社会福利，导致国家宪法与各行各业用工制度，在缺乏人性中形成一种社会问题，有违人与社会安全的秩序等问题，有着自己的思考判断和摄影观看的底线，成为自己摄影的独特表达方式，抓住当年美国社会与法制，存在无法保护儿童的至命弱点，需要通过改革推动社会的发展，大胆地捕捉美国底层社会里的特殊人群，用客观的影像揭开美与丑、善与恶、屈与辱、是与非的本质问题，并非被“劳动美”和摄影离奇的瞬间，在美的光影之下是多么的光明。相反，海因借助拍摄美国童工，关系到人的生存大于天的观看理念，只有通过客观记录的影像，才能揭开社会黑暗的面纱。
本文章节，思考了著名摄影师海因，具有多愁善感的坚强性格，他一辈子从事摄影观看与表达，使他看清了人的本性与社会的丑恶，使他在摄影过程中思考什么现象值得拍摄，什么现象值得赞美，什么问题值得运用摄影，作为一种观看的武器，把人的痛苦、贪婪、丑恶的现象直观地诉诸于众，汇成一种影像文本形成的力量监督社会，迫使美国政府面对底层人的生存遭遇，在正视和接受监督的过程中，美国国会顺利成章地颁布实施了《联邦童工法》，对于美国乃至全世界各国企业，禁止使用童工的现状造福人类，做出划时代的贡献。
2024年01月20日
【参考文献】
01.世界摄影大辞典(法)拉鲁斯出版社编纂，王 宁 王斯秧 王 颖 吴云凤 张青云 陈 艳 陈 静 秦庆林 曹胜超 译，中国摄影出版社2015年。
02.朱永中讲摄影美学（之十六）——从“纪实”到“新纪实”，2022年11月08日。
03.浅析20世纪初期美国童工改革运动的发展及其意义，公子诗无双2023年04月07日，四川。
04.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法研究所副研究员郝鲁怡撰写的文章《童工问题严重，美国至少10州提出削弱童工保护法案》，齐鲁壹点。2023年04月28日。
05.浙江出版社出版的《艰难岁月：爱德华·斯泰肯眼中的美国农业安全局影像》摄影画册。
Lewis W. Hine. America at Work 美国工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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